钱伟鹏：细数那些流散于世的“紫禁城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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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陶瓷鉴定专家钱伟鹏

　　在1月12日举槌的观唐皕榷2017迎春拍卖会上，备受关注的“紫禁城遗珍——宫廷艺术品夜场”经过3个多小时的鏖战，摘得“白手套”佳绩，总成交额2.17亿元。其中，清乾隆洋彩万花献瑞图大吉瓶以2242.5万元成交价拔得头筹。该专场的130件拍品来源有序，著录清晰，不少来自文物商店或名家旧藏。如成交价最高的清乾隆洋彩万花献瑞图大吉瓶就是英国“放山居”旧藏，拍卖记录可以追溯到1968年的伦敦苏富比。“紫禁城遗珍”的不少拍品是从紫禁城流出，而这一专场的成功则离不开古陶瓷鉴定专家钱伟鹏的帮助。

　　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钱伟鹏在扬州唐代遗址采集到唐青花玉璧底大碗残件，将中国青花瓷器烧造确定为唐代，并于90年代以中国国家文物局专家身份受命派驻英国，专职从事中国文物回收工作。任期内为中国政府追回散落海外的10余万件重要文物，令中外藏家深为敬佩。作为官窑收藏的大力推动者，他认为这批紫禁城官窑具有哪些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

春秋青铜子仲姜盘 上海博物馆藏

　　罕见于世的紫禁城遗珍

　　如果把中国陶瓷史的范围缩小，从洪武二年明政府在景德镇设御窑厂一直到清宣统三年，中间跨度为543年，真正烧制的时间差不多有500年。在这一期间，景德镇作为指挥管理陶瓷的机构管理着很多艺术家和工匠，御窑厂向皇宫提供了大量的生活用瓷以及赏赐给王公贵族和外国使臣的瓷器。“紫禁城遗珍”专场中的官窑瓷器，则是当年中国帝王精致生活的展现，集结了当时中国社会最优秀的人才。先由宫廷画师画出平面图案交给皇帝本人过目，然后修改、筛选、甄选，最后送到御窑厂由工艺大师团队进行制作、控制窑火，无异于人类智慧与天籁结合的产物。

　　具体到这次的拍品，钱伟鹏介绍了此次上拍的几件比较特别的作品：

　　清乾隆洋彩万花献瑞图大吉瓶 这件图录封面作品为英国“放山居”旧藏，曾分别于1968年的伦敦苏富比、2003年的伦敦佳士得以及2004年的香港苏富比上拍，此次则以2242.5万元成交。此番装饰被称之为“万花不露地”，繁美的花纹彰显了18世纪大清帝国的昌盛与统治者追求完美的审美喜好。其工序之繁缛，设色之丰富，绘画之多彩，绝非仅凭数人之力可成，当为彩瓷之翘楚，其烧制颇为考究。钱伟鹏介绍：“这件作品要追溯到1860年英法联军攻占圆明园后，将一批官窑瓷器辗转运到英国，被19世纪的英国富豪詹姆斯·莫里森(James Morrison)收入‘放山居’，后被其后人售出流入市场。其款识是红款，我们研究乾隆官窑瓷器时发现款识一共有16种，根据该款认为此器制作于乾隆40年左右。万花不露地的繁荣模样与乾隆盛世有很大关系，这件东西大量使用珐琅彩，手摸上去感觉是立体的，有高低面。这件是全世界目前已知的两件当中幸存的一件比较完好的。”

　　清乾隆豆青釉描金莲托八宝纹烛台 以1495万元成交。钱伟鹏认为，这是乾隆的“金镶玉”：“大家都会非常欣赏宋代的五大名窑，因为宋代有两个标准，即釉面追求玉的质感，造型追求金的造型。这件作品虽然也是追求玉的质感，像青玉一样，上面浮雕，用的佛教里的八宝，浮雕上面描金，不是描一次而是三次，金摸上去有一定厚度。这对非常精美的烛台是2002年我在伦敦发现的。后来带到南京，南京博物院的院长表示南京博物院有26万件青铜、瓷器，没有这个品种，因此很稀有。”

　　清雍正斗彩灵仙祝寿盘  以747.5万元成交。这是为雍正皇帝生日准备的重要作品。如此精美雅致的构图与设色必当出自内府画师之手，目前虽未见清宫档案记载，但作为如此重要而珍贵的瓷器，其画稿之构成绝对不会随便而来，凭空设计，必是代表雍正皇帝的某一类喜好或审美要求。

　　清乾隆珐琅彩太平有象六角香薰 以460万元成交。珐琅彩始创于清代康熙晚期，盛行于雍正、乾隆时期。瓷胎画珐琅是清代皇室御用瓷器中最具特色，釉上彩瓷中最为精美的彩瓷器，世间不得所见，直至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后，宫内珐琅彩瓷才部分流散民间，现大部分收藏于北京、台北故宫博物院，乾隆珐琅彩瓷是清三代中最为精美的巅峰之作，数量亦是寥若星辰，本件拍品即为一例。据钱伟鹏介绍：“这是乾隆时期的仿银胎或者铜胎的珐琅香器，来自去年春季英国一家小拍卖行。这一品种目前北京故宫博物院没有，其他拍卖公司也没有上拍过，比较罕见。而且一件珐琅彩的估价才400万元，可以说极具市场空间。”

　　

清雍正 斗彩灵仙祝寿盘

　　明嘉靖黄地矾红八卦仙鹤纹盖盒 征集自日本东京浦上苍穹堂，以92万元成交。钱伟鹏认为，皇帝的喜好都会在官窑瓷器上有所反映：“这件嘉靖时期的特殊品种叫‘黄上红’。我们知道通常瓷器需要1285摄氏度到1310摄氏度，但是这里还有强还原、弱还原，还有低温烤彩。‘黄上红’给大家新的认识，首先要1285摄氏度到1300摄氏度之间。先烧黄釉，是中温釉，是白釉上施黄釉，温度在900摄氏到950摄氏度;然后红颜色由红釉绘制，温度在720摄氏度到750摄氏度。此类器需入窑三次才能烧制完成，工艺严谨复杂，成品率极低。”

　　此外，清乾隆窑变釉弦纹蒜头瓶以552万元成交。这件乾隆早期仿钧窑窑变釉蒜头瓶上面有很多丁香紫色，来源于英国莱奥纳多·丹宁汉·肯立夫(Leonard·Daneham·Cunliffe)家族旧藏，曾于2013年7月23日至24日的伦敦邦瀚斯上拍;清乾隆青花粉彩双龙捧寿纹抱月瓶则为圆明园遗珍，来源于欧洲私人旧藏，原藏家之曾祖父购于20世纪早期，并由家族继承，最终以356.5万元成交。

　　力促10万余件文物回流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我国经济长期处于困难时期，外汇极度紧张，出口文物成为国家赚取外汇的重要手段，以支援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的建设。同时因为信息的不对称导致我们对国际艺术品市场行情知之甚少，失去了对文物的定价权，甚至有伦敦华侨以2万英镑从上海外贸公司购买到5个集装箱的文物，这些都激发了钱伟鹏回流海外文物的意愿。

　　早在1991年，钱伟鹏就跟随国家文物局的文物考察团去欧洲考察：“如果我们的后代以后只能在国外的博物馆看到优秀的中国文物，是非常可悲的。我曾经建议文物局组织具有实战经验的专家，利用国家有限的资金，去海外寻找可以弥补中国空白的重要典籍、文物孤品，但是由于没有足够重视再加上外汇管制，一直难以实施。直到1993年，国家文物局的张德群局长派出工作小组去往英国，开始陆续将流散在海外的重要文物收集回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春秋青铜子仲姜盘和元代珐琅彩瓷器6件，遗憾的是这7件文物都是1985年至1988年左右被走私出去的，比如子仲姜盘是秦大公墓出土的，元代珐琅彩是内蒙古赤峰的元代贵族墓葬出土的。另外，还有7本乾隆的《起居录》也是从英国买回的。除了这些珍贵文物，我们也收集了很多名家名作以及官窑瓷器。从1993年至1998年，欧洲市场有许多好的文物，但是由于我国经济实力还不够强，只能挑选一些有代表性的文物回收。”

　　

清乾隆 窑变釉弦纹蒜头瓶

　　钱伟鹏于20世纪90年代初在海外征集的元代珐琅彩瓷器6件，将中国珐琅彩烧造历史向前推进300余年，增补了中国陶瓷史的内容。他还回流了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春秋时代青铜子仲姜盘，以及宋元明清重要瓷器2000余件，其中10余件弥补了中国收藏空白。由于短短数年就在伦敦站稳脚跟、文物回归卓有成效，钱伟鹏与朱汤生(Julian Thompson)、Eskanasi、马钱特(Marchant)等国际知名藏家结为好友，经常切磋技艺，进一步开拓了国际视野。1997年与国家文物局的工作合同期满后，钱伟鹏随即被英国奥林匹亚古董检查委员会主席温彼得(Peter Wain)聘为高级顾问，并同时兼任多个英美顶级艺术机构的顾问。

　　从1998年到2005年，由于当云南省博物馆馆长的老同学的支持，钱伟鹏向云南输送了大批的海外流散文物，也带动了整个中国文物回归的热潮。“由于有一些云南企业家的支持，在2003年至2004年期间，云南省的文物价格甚至超过北京，当时的中国嘉德、北京翰海都去云南举办预展。”钱伟鹏说。

　　文物收藏要有“眼力、魄力、财力”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企业家的经济实力不断壮大。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导致许多欧美藏家及艺术机构纷纷出售收藏多年的艺术珍品，为中国收藏家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收藏机遇。面对海外市场一再出现的重量级国宝文物，钱伟鹏越来越觉得个人力量有限，而一旦与一些珍稀文物失之交臂将可能成为终生遗憾。因此离开云南后，钱伟鹏开始组建私人博物馆收藏，在一年时间内从海外收集明清官窑瓷器400余件，于2009年创建北京光华路五号艺术馆并出任馆长。2010年，他与淳大集团主席柳志伟共同创立了上海天物馆文化艺术投资管理有限公司。2011年，天物馆又迎来美特斯邦威董事长周成建的加盟。天物馆以个人投资和基金招募的方式筹集了超过8亿元人民币，从海外购入800余件明清官窑瓷器珍品，其中不乏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有些品种甚至填补了故宫博物院等文博机构的收藏空白。

　　

清乾隆 珐琅彩太平有象六角香熏

　　钱伟鹏认为，收藏需要“眼力、魄力、财力”，三种能力缺一不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买得到，留得住，卖得好”。“我们有眼力与魄力，但是有时被财力所限，因此需要寻找金融与艺术品的嫁接桥梁。我们很早就试水艺术品基金，在西安的长安信托募集了10余亿元。但是我们发现艺术品基金也不是万能的，其发行周期太短，而且由于受到监管不能私下交易文物。如果我们从苏富比、佳士得买入很好的东西，加上佣金就会比正常的市场价格贵30%。有时我们能捡到漏，然而购买当天价格就翻倍的情况毕竟不多见。如果两年后我们就将买入的东西送入拍卖行，像苏富比、佳士得也不能接受短期内反复上拍，一般都是卖出5年后才会考虑重新上拍。从2010年至2013年，我们买了约1200件官窑，成为世界范围内中国官窑瓷器的主要推手，站在历史高度看，帝王路线、名家名作的收藏路子是对的。不做基金后，这批瓷器被企业家买下，现在我们就不着急卖了。”钱伟鹏说。

　　近年来，由于艺术品市场的持续调整，官窑收藏渐渐退出礼品市场，真正转为收藏家比拼的艺术品领域。钱伟鹏表示：“艺术品市场在逐渐走向规范，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艺术品必然代表着强势文化，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引领世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今天看到的紫禁城遗珍都是皇家用品，普通老百姓根本看不到，过去的四品官只能跪在太和殿下面远远瞄一眼，我们今天不但能看到、摸到，甚至能拥有，这是多大的变化，今后这一类艺术品只会越来越稀缺。拍卖场上只有冠军，没有亚军，要紧紧盯住自己最喜欢的、精挑细选的东西，不要图便宜去买一些东西。就像收藏家安思远说过的，如果一件艺术品你做不到天天与它相对，那又何必去买。好的艺术品是有生命的、百看不厌的、能产生共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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