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甫帖》
近日来,随着刘益谦的三次公开声明和上博三位专家报告的出炉,《功甫帖》事件持续发酵。从目前来看,市场人士屡屡发声,而文博系统除了三位专家的报告,却鲜有发声。对于最终的结果,现在依然没有定论,但这场文博系统专家和市场专家的论战,从某种程度上也引发了文博系统的公信危机。中国博物馆的研究是否能代表中国最高研究水准?其学术研究能力是否在削弱?为什么会导致目前的争论局面?博物馆该如何重构学术话语权?
博物馆公信危机
“几十年来,我们把民间的鉴定家视为生意人,把博物馆的鉴定家视为文化人,互不往来,互不交流。” 祝君波先生今年9月份的一篇文章写道。
但《功甫帖》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状态。2013年中秋之夜,收藏家刘益谦在纽约苏富比拍卖行以822 .9万美元(约合5037万元人民币)竞购得苏轼的《功甫帖》。随后计划于2014年在即将开馆的龙美术馆(西岸馆)中展出。但2013年12月21日,《功甫帖》被上海博物馆三位研究员公开质疑为伪本,引发圈内的强烈震动。
刘益谦三度发表公开声明,上博三位专家发布研究报告,但这并没有让争论声消失,反而有更多的业内人士卷入讨论,“也许最终各自之间还会有分歧,而众所周知,中国古代书画鉴定从来就没有100%的事情,但通过这样全面的会诊式鉴定和争论,可以向国人、向全世界普及一下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和艺术鉴赏知识,则大有裨益,其所得可能会远远超过辨明这幅作品真伪问题的本身!”季涛在《苏东坡的《功甫帖》真伪之争将如何了结?》一文中写道。
“关于《功甫帖》的争论,其实最终的结果可以争论,但它改变了人们对博物馆专家一贯权威的认知,以前质疑更多的是私底下,这次事件应该是一个里程碑,博物馆专家也开始走下神坛。”长期关注博物馆发展的李祥说。
从目前的社会声音来看,博物馆确实失去了艺术市场开始之初的学术话语权。而在艺术品拍卖行业建立之初,企业鉴定的能力还十分弱小,因而许多博物馆专家被拍卖企业聘为顾问,有鉴定专家为拍卖企业首场拍卖会开槌,有专家为拍卖企业能否上拍对拍品进行关键性的“掌眼”,也有专家帮着拍卖企业去推介拍品。
“长期在文物经营界工作,与博物馆专家和收藏经营界专家两道均有接触。环顾眼下的书画鉴定界,喜忧参半,深感人才缺失。于博物馆而论,如今,随着这些一言九鼎的宗师先后谢世,许多博物馆面对征集书画的挑战,已无权威敢拍板。究其原因,是我们建立的博物馆制度,鉴定人才由院校毕业,入馆培养,但很少放飞野外,往往纸上谈兵,研究来研究去,就是远离真伪二字,也难得做真刀真枪的决定。又逢1949年以后形势大好,一有老先生扛着,二有藏家捐献,三是“文革”送货来。所以藏品不愁。” 祝君波曾在文章中写道。
人才“青黄不接”
之所以博物馆、美术馆的学术话语权在逐渐丧失,跟国家对美术馆的定位有关。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内多数美术馆只是被用来陈列美术作品的展览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美术馆。“当下,中国很多美术馆藏品不够、固定陈列不够、好的作品不多,展览过于频繁,也没有形成自己的品牌性特色,这确实是普遍存在的问题。但在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阶段和文化现实中,美术馆主要是展览馆,有其合理或者说无奈的一面。因为目前中国的美术馆设施和场地仍然不足,而办展需求又很多。”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接受采访时曾说,中国美术馆在最高峰的年份,一年办展量可能达到140个。
虽然每个博物馆、美术馆都会有自己的研究部,研究人员的数量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研究功能在博物馆的职能中一直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研究力量面临着断层、青黄不接的局面,“鉴定和艺术方面,进行研究的老一辈专家渐渐故去,目前六十岁以上的专家已经退休,其实有的还精力充沛,但并没有得到返聘;新一辈的还没有成长起来,新时期九十年代以来招收的研究人员比较多,但他们的社会阅历、学术积累以及接触的藏品有限,有时候我到美术馆或博物馆去,发现他们都很忙,忙于陈列展览的策划,静不下心来做研究,当然这跟领导的管理和个人对待研究的态度有关。”刘曦林介绍说。
目前我们的博物馆、美术馆普遍没有自己的固定陈列,缺乏比较稳定、有一定主题、符合博物馆、美术馆自身特点的展品陈列,“现在感觉非常忙乱,研究主题不停变换,这是做研究比较忌讳的,比如国家博物馆应该有系统的历代艺术作品的陈列,有一个相对稳定的近现代美术馆的藏品,现在基本陈列还没有稳定下来的话,研究就是局部的、零星的、不够系统的,这与整个博物馆建设的进度是有关系的。”
与此同时,博物馆、美术馆对于学术人才的吸引力也在削弱,“因为制度和结构,现在美术馆很难吸收最好的人才进去,因为最好的人才可能会在高校,也可能在拍卖行或画廊,选择的余地大了很多。”
让美术馆成为研究平台
在过去十几年中,包括中国美术馆在内的各家美术馆,都面临着向现代美术博物馆的转型;让美术馆从单一的展览馆,走向集展览、典藏、研究、教育、国际交流和服务功能为一体的,向社会提供公共文化产品、发挥公共文化传播功能的综合性现代美术博物馆。
学术研究也开始被美术馆所重视,很多人也从不同角度思考如何加强美术馆的学术研究。“美术馆的研究策划一般来说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对馆藏品的研究与策划;第二个是对整个当代美术的研究与策划。美术馆要站在美术文化的前沿,引领美术创作的思考,更重要的是美术馆要关照当代美术的发展,要策划一些有主题新意的展览项目;另一方面就是为新的馆藏提供前期调研,如果自己不策划展览,你收藏什么呢?也就是说美术馆的收藏与策划、研究是相辅相成的。”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曾说。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把美术馆作为知识生产的场所,特别提到了美术馆的学术能力,“它贯穿于美术馆的所有环节中,我主要强调美术馆学术能力的两方面:一方面美术馆如何建立学术高度,产生学术能量;另一方面如何将这种能量转化成为社会服务,使社会上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生产出来的知识的意义,能够感受到美术馆存在的意义,美术馆应该是一个具有知识生产能量的场所。美术馆与知识生产的问题,应该是美术馆的一个很重要的立足点。”
北京画院美术馆的学术部近几年得到了大发展,成绩得到了业界同仁的一致称赞,“有很多专业的博士和硕士加入到美术馆的学术队伍,我觉得自身的学术研究体系的人员是很重要的”。吴洪亮介绍说。
“作为体制内的人改体制不可能,我就改方法,我觉得美术馆要做成一个开放的平台,而不是仅凭两三个研究人员做研究”,“因为人的惰性是很强的,我个人理解要引入活水,今年北京画院做溥心畬的研究时就跟杭春晓博士进行了学术合作,这样展览会比较具有学术性,而且更开放,当然中国美术馆有近现代研究中心,我们这边有齐白石艺术国际研究中心,这些都是在平台上建构的机构,用这种方式我觉得它应该是开放性的。”
虽然博物馆本身的学术力量在学术,但在博物馆外,“我的体会是有一批人在崛起,比如溥心畬的研讨会我们邀请了中央美院的曹庆晖老师、四川美院的鲁明军,以及刘礼宾、杭春晓、段君等一批人,这批人慢慢已经成气候了。”
“目前的博物馆、美术馆的学术机构已经做出了相当的研究,虽然从当下看很少与市场有所交集,但这些研究为未来市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北京画院对二十世纪京派画家的研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最初市场并未关注到这个板块,但随着研究的逐渐深入,市场的认可也越来越高,虽说这两者可能只是巧合,但为以学术引导市场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与此同时,市场也在自觉地以学术为引导。国内的拍卖公司也在不断梳理中国美术史,挖掘市场价值洼地,老油画、新水墨等板块就是在学术的引导下,得到市场的认可。
当然,最终博物馆是否能取得学术话语权,引领学术发展,“不在于你想不想,而是你够不够格,让别人被你的见解或意见所说服。美术馆的学术建构之路还很漫长。”